先有光

（一）

還有些光
能被你拗折
意外刺入我

心是快門
也是暗房

拍張照
傳上網

當我感光
只感覺
萬物與你
一切過曝
白眼白煙白花花的鹽

你是破碎的浪
子或鏡子

沙灘上的兒童才剛剛
踩死一隻蟹

每個甜美的寓言
都痛苦不堪地
實現

還沒發生的事

半夜
光中醒來
某些激素
某些激情
都是還沒發生的事

換掉床單被套
扔進洗衣機
讓水放滿
讓身體攪和
像做了一件
好久前就想做的事

沖澡，餵貓
抹掉風扇上
堆積的日子
桌上的發票
牆上的照片
都動搖了
想不起來忘記的事

眼淚一邊流
肚子一邊叫
人終究太軟弱
你戒煙你減肥
仍有
你所不能控制的事

找什麼

愛多稀罕
譬如排隊結帳
褲襠裡的硬幣
恰好整除
以卯榫
以口舌
以繩縛

各種銲接之術

愛多吸汗
譬如臨櫃驚覺
前面沒人找零
卻有人
不停插隊
不停插隊
不停插隊
不停插
不停把
用一半的
牙膏拿來退

比價的輪迴

使人珍貴
也最低賤

板塊運動

某些發生並不
擺動任何指針

拿捏打開一顆蛋的力氣
比放棄重些
比出發遠些

比見你更像
蛋黃在乾淨的白色盤子
缺缺流出

慢慢靜靜
有個人細細地哭

有個畫面搖晃起來
先是椰樹
而後是
一滴海的毀滅

床沿無燈
岸緣無聲
車縫身體的輪廓
留下暗與鹹
醃漬光與所有可能
的稀釋

可能是粒枕頭
夢裡墊高自己
每次醒
每次都是一次
小規模山崩

畫面都將搖晃起來
年輕的板塊運動
我們曾經相連
一塊

一塊

母音的海

那天下午
你離家時的天色
灰捲捲如鴿
群飛過海
浪腥且鹹
刮喚一顆
膜裏睡去的牡蠣
閃電墜落
從此劈刻貝的掌紋

不游泳的人想念
曾擁有一座海
給了鰭給了鰓
將星球給了血液像宇宙

銀河流動空氣閃爍
你曾給予所有的自由

若在某個聽見
蟻穴崩塌的晚上
你抬頭捻熄星光
千顆萬顆拴不緊的水龍頭
使夜浸泡
使人起了毛細作用

事實上我懷疑
那種包覆
具有普世性
將房間真空
將對話凝結
那是死亡嗎
為什麼不同的人
也會做相同的夢

母音發——哀——

將愛置換成
一列填字遊戲或
兌獎號碼

我的眼球太脆弱了
我無法保證
我的頭髮太脆弱了
我無法保證
我的皮膚我感覺
我們的鯨豚成群
擱淺

我們啊我們寧願
渴死也不願共鳴